中国公共外交面临的挑战为履行上述三大历史使命,中国公共外交面临着诸多挑战。
实际上也就是如何统筹好国内、国际两个大局。秉持“外交是内政的延续”理念,不少人将公共外交等同为“外宣”,并以对待国内民众的方式对待国外民众。一个重要表现就是混淆“公共事务”(PublicAffairs)与“公共外交”。前者如外交部的“公众开放日”“在线交流”等,本是民有、民治、民享政府争取民众支持和认可的举措,并非什么“公众外交”。
中国追求与外部世界的“和而不同”。我们强调“和”而外界强调“不同”。西方世界更是以所谓“普世价值”否定了“不同而和”的逻辑。按照“殊途同归”的公共外交理念,“不同”侧重于文化,“同”侧重政治实质。要让西方民众从内心里认可,中西民主差异只是形式,而实质相同或相通。以迁就国外受众来“韬光养晦”,希望将来“有所作为”,是无法处理好中国特色与普世价值的关系的。这种状况,不是以“大熊猫”更不是以“龙”来作为国家象征就能解决得了的,“功夫熊猫”的诞生就宣告了这种思维逻辑的破产。
的确,中国概念太中国化,不了解中国特殊文化背景的外国人很难理解。到底是迁就西方的理解还是让西方迁就中国的理解,往往让人犯愁。其本质是当今世界的话语霸权问题:如果中国政府用通用的国际语言来表述自
己,将会失去中国特色,也会因为太西方化而受到国人的批评;但完全用中国特色的语言表达,国际社会往往不容易准确、全面理解中国的本意,致使我们想当然是好的提法效果上“他者化”甚至“妖魔化”。比如“和平崛起”,我们强调“和平”,人家侧重“崛起”;“科学发展观”翻译为“ScientificDevelopment”,而在西方词汇中,科学与宗教、技术相对,与我们强调的“正确的、合适的发展观”相去甚远。
公共外交一般是以政府出面针对外国民众,其潜在逻辑是该国政府以成熟的公民社会为支撑。但是,毕竟公共外交是要去赢得国外人心,因此政府不能包办,而应隐化角色,以本国公民社会出面,与外国公民社会“对等接触”,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。中国公共外交的困境是,不仅公民社会尚未发育成熟,导致西方媒体动辄将中国国民的爱国主义贴上“民族主义”的负面标签,把黑客说成为中国政府所为,而且政府诚信也为西方所误解。长期以来形成的对华偏见,往往促使西方民众把与中国的观念分歧和文化差异意识形态化,并很随便地怪罪于中国政府或政治体制,轻易与人权、自由挂钩。即便公民社会之间,也因为国内民众对中国国力的看法与国外存在很大反差,存在巨大的裂痕和“代沟”。
中国与外部世界,尤其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发展势头迥异。外国民众常常读到的是中国的利好消息,与本国的悲观资讯形成鲜明反差。如果所有人都在“防御”,你再“韬光养晦”,一定会被认定为“强硬”。中国在势头上,逐步在分担以往属于美国的矛盾焦点,加上中国尚未准备好在世界聚光灯下的表现,外界对中国的怨恨不断增多,且与传统的体制、文化“独特”地纠缠在一起,双方都觉憋屈。
不仅是发展阶段,中国的发展目标也与西方发达国家迥异。比如,我们追求现代化与民族复兴,而欧洲推崇“后现代”与“民族自决”,双方围绕西藏问题的误解就是因此产生的。
为了应对上述挑战,中国外交需要超越政府对政府的传统外交模式,思考怎么样赢得“沉默的大多数”(Silent Majority)的思想和民心。为此,需要避免以下错误认识或行为。
通常认为国家强大了,人家自然就会尊重你;认定身正则影不歪,酒香不怕巷子深,敏于行而讷于言。潜意识里认为,现在我们是将强未强的阶段,为争取战略机遇期,再熬一熬,便会扬眉吐气。基于这种意识,为使“政治上更有一定的影响力”,便采取政府包办公共外交的做法,依赖驻外使领馆做当地国家民众工作,且往往习惯做熟悉人的工作,疏远反对派。外交理念是对上级负责,甚至做给国内看,不从事基础的市场调研,或不敢外包给专业公司操作,这样就只能培育出公关、救火式的公共外交了。
以制造业思维理解“经济上更存在竞争力”,欠缺服务业思维,即从适合花钱的那群人的差异性出发,打造国家品牌;甚至将贸易纠纷政治化,动辄称对方“对中国崛起不适应”,将国际负面舆论归结为嫉妒、挑刺儿;以斗争思维搞外交,不承认西方对中国的批评中也有“过来人”的苦口婆心。
以解决“喜欢传统中国,不喜欢现代中国”“喜欢中国文化,不喜欢中国政治”“喜欢中国人,不喜欢中国政府”等悖论。不解决这样一些问题,“文化上更着迷”便是空谈。
囿于国内传统,不习惯国外的多元声音。以少数西方舆论代替“国际舆论”,以少数政客代表国际社会,按照自己的喜好将国际涉华舆论加以解释、放大,无形中暴露出弱者心态。实践中,公共外交重政策,轻人性;重纪律,轻实效。因为“外事无小事”而畏缩不前,无法融入对方气氛,更加不用说创造性地开展工作。传统斗争外交和中国与西方的二元论思维,加大了将国家形象视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错误思维。成熟的公共外交应培育大国心态,展示真实、多元而充满了许多活力的中国,实际做到“形象上更有亲和力”。
过于以历史、文化大国自居,认为国际社会不了解我国历史和文化,因而不尊重中国;认为中国是具有悠久历史的文明大国,理应受到世界的尊重;更有甚者还带有受害者心态希望博得国际社会的同情。其实,历史上的尊重不能自动转化为现在的魅力。只要外交理念没做到“源于中国而属于世界”,换言之,中国特色的政策理念没有转化为通俗的普世的语言体系,便难以一以贯之,国外民众就不可能对“中国崛起”心悦诚服。因而,即便国外民众不喜欢美国霸权,也很难接受由中国取而代之,这就使中国没办法做到“道义上更有感召力”。
王义桅: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教授,著有《超越国际关系:国际关系理论的文化解读》《被神话的美国》等书。